1982从香江开始
“师傅告诉我，下午六点一刻最适合鸣笛出航。”
叶志明听完黄俊一番阴阳怪气的话，抬腕看了眼手上金劳。
然后对黄俊说道：“现在差半个钟头够钟，你俊哥还有什么要吩咐，不妨一次过讲清楚？”
黄俊满脸无辜的耸耸肩：“冇啊，提醒下啫，大家合作伙伴来的嘛！”
“那我先上船招呼朋友。”
叶志明语气平静的说了句，不再看他，转而望向翟远露出笑容：“其实应该让万子良这班《赌神》的原班人马凑一起，搞个开业仪式。”
翟远笑道：“时间匆忙来不及准备，首航先打响自然选择号的招牌，等万子他们从泰国返来，再多做一次宣传。”
叶志明嗯了一声，敲了下表盘，又往船上指了指，示意自己该登船。
翟远冲他点点头。
叶志明看也不看斧头俊一眼，径直转身迈步登上舢板。
黄俊盯着他的背影，发出不屑的嗤笑：“嘁！冇料学人扮大佬，以为现在还是十几二十年前？”
翟远觉得黄俊这话也并非没有道理，曾有人讲过说一个人的命运啊，当然要靠自我奋斗，但是也要考虑到历史的行程。
叶志明足够努力，却选在错误的节点进场搞度假区，倘若没有搭上这次赌船顺风车，他大概率会被香江十大地产商玩的渣都不剩，自此一蹶不振。
翟远好像捋顺了原本的时间线，心想难怪叶雨卿有个这般犀利的大佬，最后还要去拍风月片。
下午六点一刻。
叶志明站在船头发号施令，身后还站着两人。
其中一个翟远很熟悉，是他在秀茂坪屋邨两大天王之一的陈家乐。
家乐哥这次主动提出来要跟船，事先并不知道翟远和新记之间的间隙矛盾，所以现在还乐呵呵傻笑着跟下面的翟远招手。
另一张面孔是个高大靓仔，翟远并不熟悉。
“鬼仔添，我们新记最近两年窜出位的人才。”
黄俊顺着翟远眼神望去，笑呵呵解释道：“他是马交东亚大学MBA硕士，我们拳馆新晋的泰拳王。讲打、讲talk、讲外形、讲食脑，他样样都有，今次让他上船学习一下，万一将来叶志明玩花样，让阿添顶替他的位置。”
毕竟是首航，黄俊有些话说的还比较收敛，但翟远却听得出来，新记迟早有一天仍会将叶志明踢出局。
至于船上叫鬼仔添的靓仔，翟远还真听说过这个名字。
后世有部电影《古惑仔》里的司徒浩南，原型便是这位老哥。
翟远将目光从鬼仔添身上挪开，笑着对黄俊说：“新记出人才啊。”
黄俊笑声豪爽得意。
苏龙造反、许家炎被关押之后，老一辈的势力遭到重创，新记最近的确窜出来不少后起之秀，他觉得这都是自己治理有方。
黄俊语气蛊惑道：“你如果肯加入新记，起码捞个护坛五虎的职位，考虑下？”
翟远面露微笑，望向码头前的自然选择号，轻声说：“开船了啊。”
呜——
随着汽笛一声长鸣，自然选择号破开海水，缓缓驶出港口。
黄俊望着逐渐远去的邮轮，突然毫无征兆的对翟远说了句：“我记得翟先生你家住在观塘功乐道碧丽苑？认识这么久还没去探过老人家，等这次自然选择号顺利返航，我一定亲自登门拜访伯母和小妹。”
翟远挑了下眉，侧过脸冲他笑道：“那你记得多买点零食，我妹妹胃口很大。”
…………
邮轮远去，香江这座城市逐渐消失在海平面。
九月的海面受季风影响，天气凉爽宜人，日渐西斜，海水浮光跃金，茫茫无际犹如一卷流动的油画。
自然选择号在油画中乘风破浪。
“洪船长。”
叶志明走进驾驶舱，舱门前守着两个新记派来的看守，见他身后跟着鬼仔添方才挪开身形。
驾驶邮轮的船长叫洪淼，四十岁出头年纪，长相普普通通，但手臂和脖颈上都纹着鲜艳的刺青，令人过目难忘。
这个年代刺青在海员中非常流行，然后才轮到社团中人。
叶志明掏出雪茄，分别递给洪淼和他的副手，甩出ZIPPO帮两人点燃，这才接着开口：“还有多长时间能到目的地？”
洪淼搓着脖子上的刺青：“出港口时全速前进，现在稍稍放缓了速度，维持在22海里，晚上九点左右就能进公海海域。”
按照香江对公海的定义，周边海域两百公里以内是专属经济区，驶出经济区，在与所有国家领土相距200海里以上方能称之为公海。
自然选择号从葵涌码头出发，一路向南，最近的公海海域是株海桂山岛和外伶仃岛附近。
叶志明闻言语气商榷道：“有不少客人第一次出远海，而且也快到用餐时间，适当降低点速度让他们适应下。”
洪淼隔着观察镜镜筒，看了下附近的航道，确认可以减速后才开始吩咐副手去安排。
叶志明扭头望向始终跟在自己身后的鬼仔添，问：“我这样安排有冇问题？”
鬼仔添笑容斯文：“叶先生做事很仔细。”
靠水吃水，自然选择号首航的第一餐晚宴仍以海鲜为主。
厨师们在岸上还拣选了其他名贵食材，满足不同客人的口味，交了至少五万泥码登船费用的客人们，在船上的食宿全免，不过如果要找模特按压出火，则要另外支付给她们小费。
餐厅里觥筹交错。
一百五十个赌客放在邮轮里并不显拥挤，此时赌台虽然尚未开启，但船上不乏各式娱乐设施消磨时间，并未让人枯燥苦等。
“阿添，过来饮两杯。”
陈家乐站在餐桌前，用力掰开一只龙虾啃了两口，又举起红酒杯冲不远处的鬼仔添晃了晃。
他跟鬼仔添关系不错，两人现在一起在搞港九新的盗版录像带生意。
鬼仔添跟在叶志明身后，朝陈家乐笑了下，摇头示意让他自便。
叶志明回头看了他一眼，不屑笑笑：“不必一直跟在我左右，黄俊话船上全是你们的人，难道还怕我玩花样？”
鬼仔添态度恭敬的说：“俊哥让我跟在叶先生身边学做事。”
“好啊！”叶志明乜眼望着他：“但我现在要去招呼那群有钱佬，不方便带个烂仔在身边。这也是阿叔交给你的第一堂课，等你几时有了正经身份，再来谈跟我学做事，否则让我怎么介绍你，嗯？”
一句话令鬼仔添呆站在原地。
他眼睁睁看着叶志明穿梭在几个有钱佬当中，谈笑风生，却不敢再凑上去。
“好嘢啊阿明，又被你找到新财路，在公海上开赌船，前无古人。”
“外面都在看你度假村的笑话，这次你的自然选择号启航，看谁还敢大小声。”
“等会上赌桌跟我玩两手，马交赌场我去的多，海上落注还是第一次。”
外界大部分人不清楚自然选择号的利益分配，在众人眼中叶志明才是赌船的老板。
鬼仔添看着叶志明意气风发的模样，不自觉皱紧眉头。
他因为生的靓、学历高、身手好，这两年窜出头以后被大把烂仔视作江湖偶像，叔父元老也捧他是新记三及第人才，令他一直引以为傲。
但如今上赌船，见过世面，鬼仔添头一回为自己的社团身份而感到耻辱。
叶志明就算落魄，现在依旧可以和有钱佬大水喉称兄道弟，自己却连上前搭话的资格都没有。
难道自我介绍时说自己是新记最出位的四九仔，马上扎职做红棍？
“阿添，不要傻乎乎站着不动，过来见识下两米长的石斑鱼，挑那妈，上次在海鲜坊那条镇店之宝都没这么大！”
就在鬼仔添思绪乱飞的时候，陈家乐突然上前。
他揽着鬼仔添的肩膀，动作亲热的往餐桌前靠拢，脸上带笑，压低声音说：“我刚才认识了几个新朋友，其中有个捞电影的靓女知道我跟远哥关系不错，想让我帮她搞定1024院线，还主动贴上来说要跟我深入交流，喂，明不明什么叫深入交流呀？”
鬼仔添扯嘴角笑了下，心想如果自己声称在新记斧头俊手下揾食，恐怕这条船上大部分人只会敬而远之，背后说不定还要骂一句扑街斩头仔。
“家乐，你知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？”
“知啊，鬼仔添添哥嘛！”
“其实我更希望外人叫我李先生，李誉添。”
“挑，你吔蕉啦李先生！”
…………
叶志明让洪淼放缓了邮轮的行进速度，在自然选择号毗邻公海五十海里处时，天色已经逐渐昏暗。
今晚看不到月亮，墨色的天空只有几点星斗点缀。
夜幕下的海面黑沉沉一片，泛着微光，愈显得无尽深邃。
“来了。”
点燃的烟头火光猩红，在黑暗中忽明忽暗。
与桂山岛、外伶仃岛成三角之势的东澳岛附近，上官勇敢为首的一群人影影绰绰。
被海浪拍打的岸边，静静停泊着三艘大飞快艇，船身用树枝做了简单遮掩，仿佛隐藏在枝丫下的钢铁凶兽。
上官勇敢蹲在一块礁石上，举着支夜视镜眺望海面。
远方的海平面上隐约可见灯火璀璨，自然选择号正徐徐行进。
卫星问：“新记的快艇出现没有？”
上官勇敢盯着海面：“还没看到。”
王图强疑惑道：“难道还没进公海就先上邮轮了？”
他话刚说完，远方靠近桂山岛的海岸线上，蓦地亮起灯火。
新记两艘装着军火的大飞缓缓发动，迅速接近迎面驶来的自然选择号。
“换衣服！”
上官勇敢啪的收起夜视镜，一声令下，卫星四人和三十个越南仔纷纷脱掉外套，露出里面的马交水警制服。
掀开盖在大飞上的树枝，三十五个人分坐三艘快艇。
上官勇敢和王图强领着一队越南仔，卫星、张要文、张要武三人领着另一队。
第三艘快艇上只坐了五个人。
卫星用越南话冲一群猴子喝道：“死一个十万块，老板给你们家人安排转籍，供你们子女读到大学，现在有没有人要退出？”
三十个越南仔沉默不语，坐在快艇里，只顾着埋头往嘴里塞以前从未见过的糕点鱼肉、饮料红酒。
“出发！”
上官勇敢和卫星各自掀开船上的一块帆布，露出下面反射着机油光彩的各式武器。
made in USSR！
三艘快艇开足马力，破开海浪向前方驶去。
探照灯划破夜空，映照在新记的两艘快艇上面。
“这里是马交水警，现在正开展执法巡查，前方船只请立刻减速停靠，接受检查。This is the Macau Marine Police……”
喊话声由远及近。
新记用来保驾护航的快艇上，一个小弟举着夜视镜，看清楚探照灯打来的方向，一群人穿着马交水警的制服逐渐逼近。
“大佬，是马交水警……”
“马你老母！我在荷兰留学这么多年，从未听过这般差的英文！”
快艇上染着金毛的荷兰仔骂了一句，顺手抓起旁边的AK，拉动枪栓，语气凶恶道：“就算是水警又怎么样？这里是公海海域，背不起咩？”
话音刚落，荷兰仔已经端起AK，等三艘快艇驶入射程之后，毫不犹豫扣动扳机。
新记两艘快艇，五十个枪手，随着荷兰仔枪声响起，子弹瞬间向泼墨一般朝上官勇敢一行人倾泻而去。
只一瞬间，几个顶在前面的越南仔已经中弹跌落海中，三艘快艇上火花四溅。
“靠恁姨！水警都敢打？”
上官勇敢大骂着扔掉手里的大声公，矮身躲避，子弹嗖嗖从他耳边掠过。
“撞过去！”
卫星用越南话喊了一句，身侧那艘只载了五个越南仔的快艇立刻马力全开。
嗖嗖两枪，子弹击穿玻璃挡板。
开船的越南仔身子一歪倒在地上，身后同伴面色冷静地将尸体踢进海里，重新掌舵。
引擎咆哮声中，继续朝新记的大飞逼近。
…………
自然选择号上，歌舞升平。
邮轮一进公海，赌厅里顿时亮起钻石般闪亮的灯光，恍如白昼。
乐队奏响贝多芬的《英雄交响曲》，伴随着激昂刚毅的音乐。
在赌客们期盼好奇的眼神中，一对对身材高挑的模特进场，掀起一张张赌台上盖着的红布。
叶志明领着新记安排的荷官走进赌厅，手握麦克风笑容满面：
“自然选择号今日首航，祝大家赌运昌隆，一帆风顺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