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爱电子书 > 朕这一生,如履薄冰 > 第550章 第二个晁错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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朕这一生,如履薄冰

        

太子宫的日常性运转,刘荣早就见识过了。


        

——自太宗皇帝驾崩,先孝景皇帝储君即立开始,一直到刘荣被敕封为太子储君;


        

前后长达三年的时间,也就是先孝景皇帝在位的头三年,明明没有主人——也就是没有太子储君的太子宫,便始终维持着日常运转。


        

当朝丞相:魏其侯窦婴,甚至在吴楚七国之乱爆发之前,一度成为无主太子宫的太子詹事,即家令。


        

只不过吴楚之乱爆发,窦婴临危受命,被先帝拜为外戚大将军。


        

待吴楚之乱得以平定,窦婴又因功封侯,再去做太子家令已然不合适,便被先帝任命为了太子太傅。


        

从这段往事,其实就不难看出:汉家的太子宫,几乎是无时不刻都维持着运转的。


        

有没有太子储君,对于太子宫是否维持运转而言,没有丝毫的影响。


        

哪怕没有储君太子得到册立,太子宫上下,无论是太子属官、属臣,还是内外奴婢、宫人,都是正常在位履职,且正常维持太子宫运转的。


        

如今的太子宫显然也不例外。


        

——在被先帝敕封为太子储君,并得以太子监国三年之后,随着先帝驾崩,成为‘先帝’,当今刘荣便得以从太子宫搬出,正式搬进了皇宫未央。


        

曾隶属于刘荣的一众太子宫属官,也就是通俗意义上的潜邸心腹、从龙肱骨,则大都被刘荣安排进了朝堂。


        

又显赫者如程不识,爵封博望侯,食邑五千户;


        

有黄老学俊杰汲黯,起于谒者仆射,如今为汉奉常,官拜九卿。


        

混的相对差些、地位没那么显赫,或者说是没混出头、职业生涯没有迅速走上正轨的,也有许多人被安排到了九卿有司属衙,担任要职。


        

‘当今潜邸心腹’的政治标签,将伴随着他们一生。


        

直到他们故去,亦或是背叛当今刘荣。


        

那么,问题来了。


        

——在当今刘荣才刚及冠不久,皇庶长子才刚降世,皇嫡长子更是连毛都看不见的当下,太子宫,真有值得争夺的要害职务,又或是争夺的必要吗?


        

答案是:有的兄弟,有的。


        

如果没有必要,先帝年间的窦老太后,也不至于在根本没有太子储君存在的时间节点,把自家最杰出的子侄窦婴,试着塞进太子宫做所谓的太子詹事、家令。


        

或者应该说:当时的窦老太后,是基本断定刘荣——无论是历史上的刘荣,还是这个时间线上的刘荣,都必然能成为储君。


        

所以‘先走一步’妙棋,把窦婴塞进太子宫先,再以逸待劳,等着刘荣获封为储。


        

可即便如此,也依旧不得不承认:在当时,如果窦婴真的做了太子家令,且刘荣又恰好久久没能获封为储?


        

哪怕是这样——哪怕窦婴在没有太子当家做主的太子宫,连做十年八年的太子家令,窦婴也绝不会觉得自己在蹉跎时光。


        

不单窦婴,哪怕窦老太后,也完全不会觉得时运不济,不小心走了一步臭棋。


        

因为在如今汉室,太子宫的归属,理论上是没有空歇期的。


        

举个例子。


        

太宗皇帝后元七年(公元前157年),太宗孝文皇帝驾崩。


        

先孝景皇帝即皇帝位,搬出了太子宫,搬进了未央宫。


        

那么,从先帝搬出太子宫的那一天开始,属于先帝的一切——包括属官属臣、奴仆婢女,都会被先帝带到新的居所:未央宫。


        

而剩在太子宫的一切,便都不再属于先帝。


        

那属于谁呢?


        

是等到三年后,当今刘荣获封为储,才真正归属于刘荣,在期间的三年时间里,则处于‘无主’状态吗?


        

不是的。


        

在这‘国家无储’的三年空歇期当中,汉家的太子宫,也同样属于刘荣。


        

准确的说,是属于先帝之后,下一位得到敕封的太子储君。


        

好比当年,太宗皇帝驾崩,先帝即皇帝位,搬出太子宫。


        

当时的太子宫上下,当然无法确定,更不敢确定刘荣就是汉家的下一位储君太子、太子宫的下一位主人。


        

但在当时,太子宫上下就会有明确的认知:在先帝搬出太子宫后,太子宫自然进入下一周期,从先帝搬出去的那一刹那开始,太子宫便已经为下一位储君所有。


        

诚然,直到下一位储君得到册立的那一刻,没人能确定这个人是谁,也不可能有人敢提前交接太子宫。


        

但在下一位储君——具体到先帝年间,便是当今刘荣获封为太子储君时,无论是太子宫上下对刘荣,还是刘荣对太子宫上下,便都会就过去三年,太子宫暂时无主的空歇期进行复盘。


        

说得再具体一些便是:刘荣获封为太子储君,真正得到太子宫的归属权后的第一天,刘荣便要前往太子宫。


        

而后,刘荣就可以毫无顾忌的询问太子宫上下:太宗皇帝驾崩、父皇即立至今,这三年的时间里,孤的太子宫,可出了什么岔子?


        

这时,太子宫上下——通常是作为太子宫主事的太子詹事,也就是家令,会代表太子宫回答刘荣:回太子殿下;


        

过去三年,殿下虽然未曾得封为太子储君,但殿下的太子宫,臣等可都是尽心竭力的照看着……


        

便是类似这样的状况。


        

同样的道理;


        

在先帝驾崩,当今刘荣即皇帝位后,太子宫也同样进入了又一个新周期。


        

今天,刘荣的皇长子降生。


        

抛开其他所有因素不谈,但就论可能性,刘荣的太子储君,最快也需要等六年后,也就是皇长子年满六岁、度过脆弱的婴幼儿期,才能具备得到敕封的可能。


        

到了那时,如果刘荣敕封皇长子为储君,那到了太子宫,皇长子也同样要责问太子宫上下:自父皇即立至今,这十来年的时间里,孤的太子宫,你们都照看的如何啊?


        

而且这种责问,并非只是局限于口头上的‘怎么样’‘好不好’‘出没出问题’;


        

若真出了问题,那是真要追责的!


        

好比说,六年后,今日刚出生的皇长子,果真被刘荣敕封为太子储君。


        

而在当下,甚至在这之前,太子宫出现了一些问题,比如财物失窃、人事私相授受之类;


        

那等到六年后,才刚得封为太子储君,年仅六岁的皇长子,是真的会追究这发生在自己出生前后,甚至自己都还没出生时,发生在太子宫的肮脏之事的!


        

因为按照如今汉室的运转逻辑,从当今刘荣继承皇位,搬出太子宫的那一瞬间开始,太子宫留下的,以及新增添的一切,就都归属下一位太子储君所有。


        

所以,在太子宫出现问题时,哪怕下一位太子储君还没有获得敕封,亦或是没有长大——甚至于还没有出生,都不影响下一位储君,对太子宫中的一切事、物,乃至于人的归属权。


        

或许有人要问了。


        

这又怎样呢?


        

这与眼下,诸子百家之间的学术纷争,转变为正对皇长子,亦或是太子储君的教导权,乃至于太子宫的争夺,又有什么关系呢?


        

答案非常简单。


        

——在当今汉室,太子储君对太子宫的拥有权,其中最重要的一部分,既不是财货,也不是权利。


        

而是人!


        

还是拿先帝年间的窦婴距离。


        

在太宗皇帝驾崩、先帝即立,当今刘荣还没有获封为太子储君,还只是皇长子,且吴楚七国之乱还没爆发的间隙,窦婴一度接近成为太子詹事,即家令。


        

那么,倘若在当时,窦婴真成了太子家令,那无论如何,后来得封为太子储君的刘荣,都要认窦婴为自己的太子宫属臣——而且是属臣之首!


        

哪怕是在获封为太子储君当天,刘荣也要感谢窦婴:孤未得封为储的这几年,劳烦家令替孤掌管太子宫,实在是辛苦了。


        

换而言之:哪怕皇长子才刚出生,当今刘荣还未敕封太子,且短时间内不可能册立储君,太子家令之位的争夺,也同样是有意义的。


        

而且,不同于其他形式的‘押注太子’,争夺太子家令之位,算是最低风险的押注方式。


        

因为无论将来,谁成为刘荣的太子储君——无论是今天出生的皇长子,还是未来必然出生的皇嫡长子,亦或是其他某位公子;


        

无论谁做太子,只要他是太子,那就得认太子家令为自己的属臣!


        

也就是说,在当下能成为太子家令的人,并非押注刘荣的某一位公子,去赌这位公子能不能成为储君。


        

而是直接押注未来的太子!


        

就像后世那句闻名遐迩的:我只想做县长夫人,谁做县长我不在乎一样。


        

如今这个时间点的太子家令,基本也等于说:我只想做太子家令,谁做太子,我就是谁的家令。


        

这样一来,问题就变得简单了。


        

——皇长子的出生,未必就让所有的学派,都对这位皇长子殿下有过度的关注;


        

但毋庸置疑的是,皇长子的出生,提醒了所有的学派:新一轮的‘赌未来’‘押注太子’游戏,即将开始。


        

其中,又尤以风险极低、回报极高的太子家令,最值得这些有志于成为汉家执政学派的学说争夺。


        

要知道太宗皇帝年间,晁错就是先帝的太子家令!


        

谁又不想成为第二个晁错?


        

谁不想像当年的晁错那般,凭借太子家令的身份,一步步图谋‘太子师’的超然身份,而后潜移默化的影响太子储君,也就是未来的汉天子,从而打造出一个情感性亲近本学派的汉天子?


        

明白了这些,再来看各学派的激烈反应,以及朝堂内外的暗流涌动,就没有丝毫值得奇怪的地方了。


        

——东宫窦老太后,再次盯上了太子家令的位置,自然是要为窦氏一族,谋求荣华富贵的进一步延续。


        

栗太后同样在族人的提醒下,盯上了这个可以加快栗氏外戚登上历史舞台,成为汉家又一显赫外戚家族的要害位置。


        

此外,朝中公卿百官,功侯贵戚,但凡是觉得自己有那个能力,且在刘荣心中有这份面子的,也都对这个足以使得自己,乃至家族显赫数十年的位置垂涎不已。


        

至于各家学说、学派,自也不遑多让。


        

——黄老学淡退虽然已成定局,但必然不甘心。


        

所以,黄老学打算通过东宫窦老太后这条线,来谋求太子家令之位,好为本学派续命。


        

具体的操作模式也很简单:要么,让某个黄老俊杰和窦氏联姻,要么,让窦氏某位接触子弟治黄老,从而具备‘窦氏外戚+黄老士子’的双重身份,使窦氏一族和黄老学达成双赢。


        

法家自然更不必多提——上一个太子家令影响学派命运的案例,便是法家‘现圣’晁错所为。


        

开卷考试,答案就摆在那里,法家没道理不去抄。


        

但不知是不是晁错‘似胜非败’的经历,让法家有所迟疑——在这次争夺中,法家明显少了几分底气。


        

拿出的人选更是可怜——实在没合适的人了,只能把廷尉赵禹推了上来,并把雁门太守郅都当做了备选。


        

只能说,晁错之后,法家虽然得到了仕汉的途径,但在朝堂层面,法家的力量还是太过于薄弱,着实有些‘人丁不兴旺’。


        

法家有动作,儒家自然也不甘落后,有样学样,推出了一位又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博士,以及不下十指之数的年轻才俊,对太子家令之位势在必得。


        

儒家的候选阵容更是堪称豪华。


        

公孙弘!


        

董仲舒!


        

鲁申公!


        

辕固生!


        

颜回后嗣颜异!


        

若非楚元王刘交早已薨故,怕是连这位《楚诗》流派代表人物,《元王诗》开山鼻祖,也要被儒家搬出来。


        

儒家下了场,原本不打算掺和的墨家,也腼腆的跳了出来,向刘荣委婉表示:家令这种事,俺们墨家也不是干不了……


        

这倒是不奇怪。


        

儒墨世仇。


        

双方之间,发生这种‘你要干什么,我就偏不让你干什么’的纯粹针对,实在是再正常不过。


        

只是这样一来,朝堂内外公卿大臣、功侯贵戚,外加各自背后的学术背景……


        

用后世那句流行语来说:皇长子的降生,让整个长安朝堂,都乱成了一锅粥。



朕这一生,如履薄冰》是作者:煌未央倾才力献的一部情节荡气回肠,扣人心弦的佳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