娘子,别这样!
“刑部郎中,韩高……抄家,族诛。”
“东陵府通判,赵霖……抄家,族诛。”
宁和帝缓缓翻动着手中的账册,一时间,那一本染血的账册,就像是阎王爷手中的生死簿,点到谁便是抄家灭族。
只是和之前那几人不同,到了这里因着受贿金额稍微少了一些,再加上对鬼洞的帮衬也比不上那几个前任东陵府尹,刑罚也从诛九族变成了族诛。
所谓诛九族,影响范围非常夸张。
有父族四,自己一族,包括父母,兄弟姐妹,子女;出嫁的姑母极其子女一族;出嫁的姐妹,极其子女一族;出嫁的女儿极其子女一族。
有母族三,外祖父一族,外祖母的娘家一族,姨母及其子女一族。
有妻族二,岳父一族,岳母娘家一族。
真要牵连起来,便是一个平头百姓,可能都要牵涉出来几十上百人,于古代,被判处诛九族的人不少,但真正被执行诛九族的并不多。
一方面,古代户籍统计局限,常出现“漏网之鱼”,另一方面刑罚过于残酷,易引发民愤,统治者使用起来也要小心翼翼。真要算下来,两千年封建王朝,真正被诛九族的,霍光算一个,隋朝杨玄感算一个,明朝胡惟庸应该也是一个。
至于朱棣时期的方孝孺,诛十族,应该就是野史扯淡。
其他被判诛九族的人,最终执行的时候,往往也就是一些关系极亲密之人,绝大多数并没有被执行死刑,多是流放,或是发配。真正残酷的刑罚,是夷三族,那当真是父族,母族,妻族,三族一个不留。
至于族诛就更为简单,就是自身,妻子,儿女,有时会算上父母及兄弟姐妹,若是父母年事已高,也会网开一面。而且无论是族诛,夷三族,还是诛九族,庶子庶女好像都不会计算在内,这应该算是庶出子女仅有的好处了。
于宁和帝而言,自是恨不得将这些蛀虫,还有和蛀虫有关的所有人全部斩草除根,一个不留,可是宁和帝也不得不考虑一下实际影响。二百多个官员,如果全部按照诛九族来算,怕是要牵连十几万人,伊洛河都能被人头塞满。若是真做到这般地步,这些人怕是直接就要暴动,那显然是他不愿意看到的情况。
有些时候,适当的妥协也是一门艺术。
而宋言,便是最优秀的刽子手。
每当宁和帝念到一个名字,便有一人浑身上下失去力气,倒在地上,宋言甚至用不着去寻找……轻轻一扭,便是一个人头。
这般行为到底是不合规矩的,毕竟这样的朝堂大员,就算是要处置,多半也需要经过三司会审,最终才能拿出一个结果。而三司,刑部,都察院,大理寺,里面不知多少是白鹭书院和世家门阀安插进去的人,三司会审的结果定然也只是高高抬起,轻轻放下,审了跟没审差不多。
可此时此刻,眼看着宋言捏碎了一个又一个脑袋,无论是杨和同,还是楚立诚和高洪,尽管面色铁青,却是没有任何一人敢上前阻拦,甚至不敢提出丁点意见。
开什么玩笑,没听到外面是什么动静吗?
一阵阵喊杀声,震耳欲聋。
声浪滚滚,宛若雷霆,便是那皇宫都快要给掀了。
这时候,谁敢帮这些人说话,怕是立马就要被暴怒的老百姓给打成鬼洞的同党。
“户部员外郎,杨国恩……斩首,抄家,妻女发配教坊司。”
“户部郎中,杨国栋……斩首,抄家,妻女发配教坊司。”
“大理寺监察使,杨国强……斩首,抄家。”
接下来便是和杨家有关的官员,从罪行上来看,这些人便是判一个族诛都不为过。
只是,这毕竟是杨家子嗣。
若是给这些人判一个诛九族,怕不是琅琊杨氏当场就要谋反。现如今这般只是斩首,不牵连其他人,于宁和帝看来,应是杨家能够接受的一种局面。
杨家想要做皇帝,但准备还不够充分,若是在这种时候造反,于民众中不会有太多的响应者,尤其是杨家还有七个官员牵涉到这一次的案子,杨家长久以来精心维护的名望受到了严重打击。对杨家高层那些人来说,许是会选择直接将这些人逐出族谱,做出一副大义灭亲的模样,许是会挽回一些声望。
生死簿还在翻阅。
惩罚也渐渐从斩首,变成了斩监候;又从斩监候,变成了流放……
至于最后那些捕头之类的吏员,则是全部交给房山处理。
当宁和帝的声音落下,一众文武官员,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,旋即惊觉全身上下的衣服,几乎都已经被汗水湿透,湿哒哒的黏连在身上,格外的难受。
宫外尸体堆积如山。
鲜血晕染大片积雪。
朝堂上空下大量官位,文官那边,宁和帝暂时没做安排。
左副都御史,侍郎,员外郎,郎中,都是极为重要的官职,可以想象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,为了这些官位朝堂上免不了一番扯皮。白鹭书院和杨家那边,肯定会想尽办法往里面塞人,但不管怎样也肯定要让出来一些位置,这对宁和帝来说便是最重要的收获。
禁卫军中也有不少人涉及到鬼洞的案子,被撸了官职。
这些人手下的兵卒,宁和帝便全部交给赵改之管理。
名义上,赵改之依旧只是禁卫军的一名统帅,实际上麾下掌管的士兵,已经足有一万五千余人,半个禁卫军。对这个安排,楚立诚和高洪提出了一些反对意见,但白鹭书院这一次有太多人被牵涉进去,便是说话也没什么底气,是以反对的效果不大。
杨和同这样的老狐狸,当然能看的出来宁和帝想要拉拢赵改之的心思,但赵改之儿子,妻子,都死在宋言手里,两人完全就是不死不休的结局,除非宁和帝愿意舍弃宋言,不然赵改之绝不会被拉拢。
这样一想,便觉得安心,也就没有出言反对,事情就这样确定了下来。
随后宁和帝又安排冠军侯宋言和安宁侯赵改之,率领禁卫军,抓捕其余涉案人员,并且负责抄家。
这安排,又让一些人心里泛起了嘀咕,心说宁和帝这究竟是闹哪样?
谁不知道赵改之和宋言不对付,居然还将这两人安排在一起,当真不怕他们打起来?大抵是想要用这两人互相制衡,互相监督,避免在抄家的时候侵吞资财吧。毕竟,抄家可是个油水很大的活计,很多事情都有操作的空间,便是稍微漏一漏手指缝,都能赚一个盆满钵满。
随后,宁和帝又高调宣布,还活着的四百多名幼童,全都由皇室供养。
这一番话,便于四周围观的百姓中引发了一阵欢呼,一道道身影跪伏于雪地,高呼陛下圣明。
“所有鬼洞成员之头颅,尽皆斩下。”
“所有被诛族,斩首之官员,头颅亦要尽数收集,朕要在东陵城外,建造两座大大的京观。”
宁和帝的声音,于天地之间回荡。
听到这话,不少人面皮都抽了抽。
可恶啊,原本还挺好拿捏的一个皇帝,现在愣生生跟着宋言学坏了,你一个皇帝你堆什么京观啊?
难道就不怕遗臭万年吗?
“京观之事,交由冠军侯宋言负责,京观筑成之日,文武百官当亲临现场观摩,望诸位爱卿引以为戒,这便是戕害百姓的下场。”
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,筑京观的经验,满朝文武加起来都比不上宋言一个。
现在好了,京观狂魔当真要在东陵城筑京观了。
居然还要让文武百官观摩,损不损啊。
宁和帝又看了看宋言,嘴唇翕动,有些话到底是没有说出口,他忽然有种冲动,要不要将宋言的冠军侯改封为京观侯?
总觉得京观侯更符合宋言的形象。
于皇城之外,堆砌京观,多少是有些不合适的,这不是担心宋言长时间没办法堆京观,赵改之家四个人头,郭胜家三个人头都能堆起来,这般模样着实是有点可怜,为了满足一下宋言筑京观的欲望,这才破了例。
整个中原,像自己这般心疼女婿的,绝对找不出第二个。
这样想着,宁和帝心中便有点小小的得意,清了清嗓子:
“众位爱卿,可以下朝了。”
丢下一句话,宁和帝便回皇宫里面去了,一些太监,宫女,便接管了那些幼童,徒留一众文武百官,站在城墙之上,望着外面黑压压的人群,却是没那个胆子下去的。现在正是群情激奋的时候,若是从这群泥腿子中间走过的时候,谁要是高喊一声:这人跟鬼洞有关,热血上头的老百姓怕是能直接冲过来将自己给锤死。
偏生这些老百姓数量多的吓人,就算是被弄死都找不着凶手。
寒意席卷而至。
天空又适时的下起了雪。
鹅毛般的雪片,优哉游哉的从天空中落下。
放眼望去,整个城市便是一片苍茫。
雪花落上猩红,便迅速融化。
一具具尚有余温的尸体,渐渐被积雪掩埋。
众文武百官立于城墙之上,走也不是,重回皇宫陛下也没有邀请,便只能这样强撑着,飘飘散散的雪花落于脖颈之间,身子便冷冰冰的哆嗦起来。
更有憋尿憋了一整个上午的人,一张脸都满是涨红,抓耳挠腮的,好不滑稽……只是在皇宫之内,亦或是城墙之上,当着上万人的面撒尿这样的事情,终究是做不出来的。
宋言双手抱胸,施施然靠在城门楼之上,眼睛微眯。
下面那么多的老百姓,便是他也没有从人群中穿过去的想法。
他能感觉到有不少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,却也不甚在意。
杨和同,楚立诚,高洪……
之前宋言虽风头无两,他们却也是不怎么放在心上的,只是一个走了好运的小子,有几分本事,有几分凶狠,仅此而已。
跳蚤再怎么蹦跶,再怎么让人厌恶,也不过只是那小小的一只。对白鹭书院和杨家这样的庞然大物来说,想要碾死宋言,不过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可现在,宋言俨然已经成长到了一个让他们都不敢忽视的程度。
这一次鬼洞的事情,说是宋言和房山联手,可实际上究竟是谁做的,一清二楚。
房山只是在地表剿灭了几个微不足道的据点,只是从暗沟之中抬出一具又一具的尸体……那可是鬼洞啊,一个拥有近千名武者的庞大势力,宋言究竟是用了怎样的手段,居然能将这些人尽数剿灭?
靠洛天衣吗?
不可能。
九品武者的实力虽然强大,但想要剿灭鬼洞绝无可能。
难道说,在宋言身边还潜藏着一个宗师境高手不成?
这便有些吓人了。
一个宗师境高手,便是白鹭书院和杨家都不敢轻易得罪。
这宋言,究竟是怎样的运道,居然能有这样的强者庇护?
如果只是剿灭鬼洞也就罢了,偏生这家伙还利用这个机会,直接在朝堂上清理了一大片的官员。
白鹭书院,杨家都是损失惨重。
不过这家伙的攻击是无差别的,便是保皇派都有几个官员受到了牵连。
杨和同,高洪,楚立诚三人微妙的对视了一眼,隐隐约约中都能看出对方眼神中的懊恼和后悔。
或许……不应该将宋言留在东陵的。
这样的家伙,就应该送到边关,跟女真,跟匈奴杀一个你死我活才对吧?
约摸过去了半个时辰,百官这才逐渐走下城墙。
人群已然散去。
可四周似是依旧能听到那山呼海啸般的呐喊:
“杀了他!”
“杀了他!”
“杀了他。”
文武百官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衣服,许是天气太冷的缘故,总感觉凉飕飕的,甚至是阴风阵阵。
一个个低着头,匆忙离开了这里。
上位者的体面,这时候也是顾不得那么多了。
宋言打了个哈欠,昨天也是忙活到很晚,多少是有些疲倦的,回去要睡个回笼觉才行。
“宋侯爷。”
便在这时,耳畔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。
转身望去,却是杨和同。
此时此刻,杨和同早已恢复了正常的模样,脸上甚至还挂着皱巴巴的笑容,一眼望去便让人觉得慈眉善目:
“不知今日可否有幸邀请小友,过府一叙?”
刚刚下朝,皇宫门口还有不少人没来得及离开,听到这话一个个脸色都尤为奇怪。
好家伙。
杨家和宋言,那可是八辈子都解不开的仇怨,居然邀请宋言做客?
这算什么?
黄鼠狼给鸡拜年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