娘子,别这样!
玉中含梅,世间仅此一件。
白晶打磨,装满一个箩筐。
这差距,可不是一般的大。
梅子聪和紫玉提供的信息出现了严重的偏差。
虽说他和梅子聪只是见过一面,说的话也不算太多,梅子聪虽身材高大,四肢发达,放在战场上,妥妥横冲直撞的坦克,同他交流时语气也算温和,诚恳。
宋言望之,不似作伪。
可他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。
呜。
一阵夜风吹过。
飞雪便被夜风裹挟,飘落在凉亭当中,一枚雪花自宋言的眼角划过,眉梢微凉。
紫玉有些疑惑,宋言为何会对梅家的传家宝感兴趣,不过这不是她该操心的事情,相反心中还有些欣喜,不怕少爷感兴趣,越是有兴趣,说明自己对少爷的用处更大,这便是价值。
合欢宗虽算是名门正派,却也绝对算不上什么温柔的地方,相反,宗门内的规则极为残酷。于合欢宗中,唯有有价值的弟子,方能爬到更高的位置,拥有更好的待遇。
一个女子,若是拥有性感婀娜的身段,倾国倾城的容颜,便是琴棋书画一窍不通,武道修行一塌糊涂,在合欢宗中照样是核心弟子,甚至是宗主和长老的亲传弟子,无人敢招惹。
性感和美貌,便是价值。
一个弟子,若是天纵奇才,修行一日千里,同样也能拥有崇高的地位。
天赋和实力,便是价值。
合欢宗的成员,在极小的年龄便要开始学习各方面的知识和能力,若是某个成员,没有性感的身段,没有魅惑众生的容颜,也没有武道的天分和实力,这种人便会被合欢宗无情舍弃。不少人被抛弃的时候还只是七岁,八岁的小娃娃,她们被逐出合欢宗之后究竟会是怎样的结局,却是无人在意的。
这便是合欢宗。
从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,价值观自然会受到影响,能爬到圣女位置的紫玉更是如此。虽说东陵城诸多勋贵的情报和资料,都是合欢宗耗费了不小代价和精力搜集的,但若是自家少爷需要,紫玉便不会有丝毫隐瞒。人为刀俎,我为鱼肉的道理,紫玉很是明白,她还没有愚蠢到在这种时候,想要利用这些情报去拿捏宋言。
心中这样想着,紫玉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柔和又妩媚的笑,手指摩挲着茶杯,稍稍思索了一下:“有关梅武老太爷的情报可以追溯到隆泰帝时期,合欢宗会给每个重要的存在,单独安排一份档案,档案中的内容随着时间流逝更新。”
“档案中的内容,都是经过多方查证确认的,当是无错。”
“梅武老太爷的确是从匈奴左贤王的身上搜出一枚玉佩,那玉佩珠圆玉润,玲珑剔透,尤其是玉石中的梅花图案,更是栩栩如生。”
“据说,便是隆泰帝见了也甚是喜欢,曾问梅武老太爷索要,结果被梅武断然拒绝……毕竟是心腹爱将,最终只是愤愤不平的骂了一句老抠,放下一句狠话,以后再也不给你赏赐了,便甩袖离去。”
宋言便有些无语。
一般情况,皇帝若是看上某人家里的物件,恐怕都会喜滋滋的双手奉上,怎么说来着:能被陛下相中,是这东西的荣幸。
古代,大抵如此。
便是现代社会,某某领导看中了你手里的一个小物件,多半也是不会拒绝,毕竟多少也算是在领导面前露了脸。
可梅武不一样,哪怕只是一块抢来的玉佩,哪怕你是皇帝,说不给就不给,进了自己手中的东西断然没有送出去的道理。
短暂的停顿之后,紫玉便再次开口:“只是,这已经是三四十年前的事情,隆泰帝早已驾崩,当初那一代人,老的老,死的死,还活着的不多,再加上最近一二十年,梅武也逐渐淡出朝堂,有关梅家老太爷的这些传说也渐渐消失。”
宋言便点了点头:“梅老太爷的独女,又是什么情况?”
认亲什么的,于宋言来说并无太多意义。
禄国公爵位,也没太大兴趣。
若是他想,国公唾手可得。
只是,一方面宋言不希望亲生母亲梅雪,落叶不归根,他从未听母亲提起过外公家的事情,但每每询问,都能看出母亲的脸上会浮现出淡淡的伤感。母亲的牌位落在宋家宗祠,总是有些膈应,若是能入了娘家祠堂,母亲许是会有些许欣慰。
另一方面,如若那梅花印记的玉佩,当真是梅武老太爷的传家宝,他便成了梅子聪天然的,最大的敌人。
若是梅子聪也知道这一点,那两次刺杀的凶手便极有可能是梅子聪。
若是凶手,那便除掉。
紫玉又稍稍回忆了一些:“梅老太爷功成名就之后,其身份地位,自然不是从前的猎户可比,想要同其结亲者数不胜数,最终年轻的梅老太爷娶了一个杨家女。”
噗。
刚抿了一口茶水的宋言,一个没忍住,一口茶水便喷出去老远。
石桌都变的脏兮兮的。
一些茶水甚至喷到了紫玉身上,紫玉便有点嫌弃的擦了擦。
“该不会,梅老太爷也跟宋鸿涛那样吧?”宋言擦了擦嘴角忍不住问道。
“那自是没有……”紫玉便摇了摇头:“梅老太爷何等人物,那奸夫刚入梅府做客,便被梅老太爷察觉到不对。”
“梅老太爷的性子也是较为无赖的那种,什么面子不面子的,他是半点不在意。”
“察觉到不对之后,便立马入了皇宫,邀请隆泰帝于府上做客,甚至还同时邀请了当朝中书令,尚书令,两位门下侍中,六部尚书,外加七八个国公。十几个人,加起来六七百岁是有了,却是一群老不修,全都藏在衣柜里,就在那杨氏女和姘头抱在一块儿正亲亲小嘴儿的时候,梅老太爷便一脚将衣柜大门给踹开……”
宋言嘴角痉挛。
这梅老太爷的性子,当真是无赖的紧了。
一般人遇到这种事情,要么是隐忍不发,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头顶绿油油,比如宋鸿涛。
要么是私下里处理,直接弄死奸夫淫妇,比如赵改之。
可梅老太爷不一样,这位直接叫来了皇帝,外加上一堆一品二品大员围观,恨不得闹的人尽皆知。
当然,能请来这么多大佬站台,甚至让隆泰帝陪着做这般不着调的事情,也足以说明隆泰帝时期,君臣之间的关系是颇为和谐的。
在那些大儒眼里,这是不伦不类,不尊礼法,离经叛道。
可对梅武,对隆泰帝来说,大约会感觉很是高兴。
紫玉似是也想起了什么掩嘴轻笑:“听说,当那砰的一声响起的时候,那杨家女被吓得花容失色,尖叫连连,身子一个劲儿的往被窝里蛄蛹。”
宋言便瞥了紫玉一眼。
不愧是合欢宗出来的,说话当真是荤素不忌。
“隆泰帝和一群大臣面面相觑的时候,梅老太爷便哇哇乱叫,冲上去就打折了奸夫的两条腿,一手一个提溜着两人的头发,顺着长安街,一路走还一边宣扬这两人的丑事。到最后围观者成百上千,聚集在杨府门前,当时杨家主事之人一见这场面,便是浑身冷汗。”
宋言大抵能够想象,那时候的杨家主事之人是怎样的心态。
遇上这种浑人也只能在心里骂娘,表面上还得陪着笑脸,好生去安慰,希望能大事化小,小事化了,不然的话一旦事情传开,杨家将会在朝堂,在整个内城所有勋贵大员跟前丢尽颜面,人人都要说杨家女不守妇道,通奸偷人,甚至可能会影响所有杨氏女的议亲。
偏生这事儿是隆泰帝和朝堂重臣亲眼所见,便是想要否认都做不到。
这就是梅老太爷的性格,什么妥协是完全不存在的,便是双输也要将杨家拖下水。
“暴怒中的梅老太爷,将奸夫撞死在杨家门前的石狮子上。”
“那杨氏女的双腿也给打折了。”
“最后讹……额,是杨家赔偿了白银三十万,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,不过三十万是对外的说辞,根据当时合欢宗的调查,真正的赔偿金额,应该是三百万。”
讹诈白银三百万,倒是符合老抠这个绰号。
“那杨氏女呢?”
紫玉摊了摊手:“浸了猪笼,沉河了。”
“为了挽回家族的名声,不影响家族女子议亲,当时的杨家家主,便将亲女儿投入猪笼,于伊洛河畔公开沉河,据说当时万人围观。”
“此事过后,杨家又请了不少说读书人写文章,大抵算是将杨家的名声给救了回来。”
宋言便啧了一声,甚是惋惜。
“这次婚姻算是失败,这杨家女也没能给梅老太爷诞下子嗣,隆泰帝很关心爱将的婚姻大事,多次询问梅武喜欢怎样的女人,他亲自去说媒。”紫玉脸上笑意更浓:“梅老太爷终究只是梅家村里走出来的猎户,审美观其实相当朴素,隆泰帝询问太多次,终究受不了便说要胸大,屁股大的。”
“这件事,本是隆泰帝和一众朝堂重臣私下里询问的,不知怎地便传了出去,一时间梅老太爷的喜好人尽皆知,隆泰帝便从宫女中挑选了一个相貌不错,身段也符合梅老太爷要求的送了过去。”
“这一次,没有再闹出什么幺蛾子,两人顺利成了亲,成亲之后也顺利怀孕。”
“只是这时候,边关战事再起,梅老太爷不得不披甲上阵,梅家村也来了一些亲戚,表示愿意在梅老太爷不在家的时候帮忙照顾。”
“这一去,便是八个月。”
“八个月的时间,梅老太爷的妻子诞下了一个女儿,只是不等梅老太爷回来,刚刚两个月的小女娃便染了风寒,没了。”
“就连梅老太爷的妻子,也因为女儿的死,疯了。”
宋言的眉头便皱了起来,本能的感觉到这里面有些问题。
一死,一疯。
总感觉太过巧合。
这年头,初生的婴儿死亡的概率的确比较高,但那毕竟是国公府,各方面的条件可以说是这个时代顶尖的,不至于连一个婴儿都照顾不好。而且这个时代重男轻女的思想还比较严重,若说生了一个儿子死了,受不了打击疯掉还情有可原,女儿夭折也疯便太过蹊跷。
心里这样想着,宋言便沉吟着开口:“这件事情之后,可还发生了其他比较特殊的事情?”
特殊?
紫玉稍一沉吟:“倒是有,梅老太爷的女儿夭折之后,梅家村的那些亲戚,便撺掇着梅老太爷从家族中挑选一人过继,也好继承香火,要知道那时候的梅老太爷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,虽说战争的时候伤了根基,生育艰难,但艰难并不是完全不能生,这么早就要求过继,便有些刻意。”
“这还不算,在梅老太爷回来之后,不到两月,疯掉的妻子也失足落水,死了。”
又是失足落水。
这理由,都快用烂了。
“而梅老太爷,似是不相信女儿就这样死了,发了疯一样到处寻找,旁人都说梅老太爷是受不了打击,也疯了。”
“不过半年之后,梅老太爷便忽然放弃了寻找女儿的打算,至于过继的事情也是提都不提,直至多年之后,才忽然从梅家村中过继了一人,作为嫡孙。”
“也就是梅子聪。”
“这时候,隆泰帝早已驾崩多年,元景帝上位,梅老太爷也从军武之中退了下来,于杨和同的建议之下,加封太傅,平日里赋闲在家。”
“自此,梅家和杨家,虽然曾经闹得极不愉快,但在那之后,却再未发生过任何冲突,一直相安无事。”
宋言面色沉凝,不知在思索着什么,良久这才缓缓开口:“梅子聪此人,如何?”
“标准纨绔子弟。”紫玉给出了这样的评价:“但又很有分寸。”
“他是群玉苑的常客,吃喝嫖赌样样都会,却又只是浅尝辄止。”
“也会跟其他勋贵后裔争风吃醋,却从不会爆发出不可收拾的矛盾,相反绝大多数冲突之后,梅子聪甚至能和对方成为好友。”
寂静的夜幕笼罩之下,两人的声音于风中飘散。
紫玉这边掌握的各种情报当真是不少,而且,极为详细。宋言便安静的听着,试图从其中分析出一些有用的东西。直至半夜,紫玉都有些口干舌燥的时候这才停下,两人便各自回房休息了。
明日,还要去解决宋义,总归要养精蓄锐。
……
于宋言的隔壁,却是有一人于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。
此时此刻,洛天衣的形象大约可以用不修边幅来形容?乌黑的长发杂乱的散落在床上,双手抱着软枕,两条笔挺修长的玉腿夹着厚厚的棉被,身子好像一条白花花的虫子,于床榻之上滚来滚去。
女侠的风采,是荡然无存。
呜咦!
时不时的,还能听到口中传出一阵阵的悲鸣。
啊啊啊啊……
洛天衣啊洛天衣,瞧瞧你都干了什么?
那是你的姐夫啊。
明明都已经下定决心的。
洛天衣忽地便不动了。
时不时洁白的贝齿紧咬下唇,时不时鼓一鼓脸颊。
她好像在生气,却又不知气从何来。
吱呀。
呜。
洛天衣卧房的门被推开,一阵冷风席卷过来。
以洛天衣现在的实力,这点凉意自然是用不着在意的,但就像是本能,还是紧了紧身上的被子。
寒风中裹挟着熟悉的,如同百合花一样的香味,朦胧中洛天衣转过身子,然后便是火折子的猩红,一道模糊的人影吹了两口气,火苗便跃了出来。
烛火被点燃。
黄豆大小的火苗轻轻摇曳着。
借助着烛光,一张熟悉的,漂亮的,温柔的脸便出现在洛天衣的眼前。
是姐姐。
大抵是因为做了不好的事情,忽然间见到大姐,洛天衣就有些心慌,视线不由错开到一旁,不敢去看洛天璇的脸:
“姐,你……你回来了?事情办完了?”
“嗯,一点小事,合欢宗的宗主,付出了巨大的代价,聘请我对付一个宗师级高手。”洛天璇便伸了伸懒腰:“谁知那宗师级高手居然是怜月姐姐,我们便演了一场戏,装模作样的打了一场,最后怜月姐姐不敌,便溜走了。”
“合欢宗不愧是武林门派中最会赚钱的一个,除了将紫玉卖给我之外,还额外支付了三十万白银的酬劳。”
“平阳是相公的根基,那边要用钱的地方很多,三十万虽然不多,但多少也是一点贴补。”
活动了一下手腕,虽说是演戏,但也算是真真切切的交手了,宗师之间的对抗果然不太一样,洛天璇明白自己和花怜月之间还是有小小的差距,若非是演戏,否则她是打不过花怜月的。
“我和怜月姐姐已经商量好了,每隔一段时间,她便去合欢宗闹腾一番,我再去救场,又是三十万。”洛天璇便有些喜滋滋的笑了,吐了吐舌头,似是觉得这样的计划实在是太过邪恶。
不过,三十万白银想要买断一个宗师级高手却也不可能,宗师还不至于这般廉价。
这边的事情解决了,她便可以继续留在相公身边了。
几日不见,心中便止不住的想念。
便在此时,洛天璇也注意到了洛天衣的表情,眼角微微一挑,莫看这个妹妹平日里总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,可在她这个姐姐面前还是挺活泼的,今日这是怎地了,无精打采的?
忽然,洛天璇似是想到了什么,脸上的笑容柔和起来,婀娜的身子慢慢冲着床边走去,坐于洛天衣身旁,双手拥住洛天衣纤细的身子,樱唇凑到了洛天衣耳边:
“二妹……”
“可是和你姐夫之间,发生了什么?”
洛天衣身子止不住的一颤,眼睛猛地瞪大:“你,你怎么知道?”
我的傻妹妹啊。
你那点心思,怎能瞒得住姐姐?
天衣和相公总算是成了,不枉自己这一番辛苦谋划,给他们创造单独相处的机会。
这样想着,洛天璇便有些欣慰的笑了。
……
与此同时,东陵城。
外城。
一处民房。
虽已经深夜,民房中却燃烧着篝火。
漏风的土墙吹进凄冷的风,火苗便随之摇曳。
篝火旁边围绕着四个人,若是宋言在这里,便能轻而易举的叫出他们的名字:宋淮,宋义,宋靖,宋安。
杨妙清八个儿子,除却宋律之外的四人,全都在了这里。
宋淮面色阴沉。
宋义左眼只剩下一个黑乎乎的窟窿,眼眶四周的皮肉虬结在一起,火光的映照下,散发出暗红的光,有些渗人。
宋靖则是瞪大了眼睛,眼眶四周是深沉压抑的黑,眼球之上遍布血丝,不知怎地,他呼吸急促,面门时不时的痉挛,抽搐,透出几分怪异。
宋安则是面色淡漠,好似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,一双眸子格外冷静,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。
只是在听到宋靖剧烈的喘息的时候,这才忍不住皱了皱眉:“三哥,你这是怎么了?”
忽然听到老四的声音,宋靖身子一颤,似是恢复了正常,用力摇晃了一下脑袋,深吸一口气,勉强扯开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:“没什么,只是最近修行武道有些太过辛苦,精神有些疲乏罢了,不碍事的。”
宋安便道:“你能突破到九品,这是一件好事,我虽不修武道,却也明白这种时候,要做的是稳固当前的境界,而不是贪功冒进。”
“若是一个不慎,走火入魔,反倒是不好。”
宋安虽然只是老四,做的也是下九流的商人。
可不知怎地,说出来的话却透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力量,让人下意识便觉得他说的是对的,应该听他的。
便是大哥宋淮,说话之间都没有这种奇异的力量。
宋靖便点了点头,平日里,他是很听老四的话,但这一次却有些不以为意。
自从上次返回宁平,誊抄了《金刚罗汉功》全本之后,修行起来的确是一日千里,曾经的关卡一层层突破,便是九品武者的境界,都没能阻拦他太长时间。他觉得现在正是修炼的关键时刻,他从未像现在这般进境速度如此之快。若是能持之以恒的修行下去,便是突破宗师也指日可待。
该死的。
谁也别想阻止他修炼!